他是重庆轮船总公司宜宾分公司的离休老红军,13岁参加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三次爬雪山过草地,一生经历大小战争无数。
他就是胡德富,今年87岁。在部队打了十几年的绑腿,解放后又穿了30年余的草鞋,野菜就是他的佳肴。老伴说,这辈子他是打仗打不死,走路累不死,没饭饿不死。
战斗的岁月已经远去,但是一首首军歌从他嘴里唱出,依然那么雄壮有力……
“开春了,你到河坝扯点清明菜,切碎了拌包谷面,蒸窝头吃。”3月7日一早,胡德富拄着双拐,在老伴路新芳的搀扶下,出门到家附近的宜宾市第二医院三门诊部输液,边走边向老伴说。
“我最爱吃她做的窝头,那年在太行山打仗,营里的战士都夸她做的窝头香。”胡德富佝偻着腰,全身气力都压在拐杖上。家门外是一农贸市场,卖菜卖鱼的摊贩占 道经营,行人三轮车穿梭其间。老人缓缓前行,没有谁特别注意到这位穿一身棉衣棉裤的老人。拐过弯,再走一条小巷,医院门诊部到了。
“吃一个窝头消灭一个敌人。”胡德富突然唱了一嗓子,把老伴吓了一跳。
过雪山草地有枪没米
5岁时父亲病死,13岁参加红军学修枪
“参加红军前,我的命苦哟。”一说到往事,胡德富的眼圈就发红,两滴眼泪从他木刻般的面颊掉落。
1920年农历二月初五,四川巴中县青岗镇袁家湾李家,又生了一个小放牛娃,那就是胡德富,在家里排行老三。“我本姓李,5岁时父亲病死了,母亲改嫁到胡家。继父是个石匠,与母亲感情还好。没想到我9岁那年,一场肺痨却夺走了母亲和两个姐姐的命。”
1932年红四方面军创立了川陕革命根据地,革命的火种撒到了胡德富的家乡。红军考虑到培养后备战士,就在根据地招收12岁以上的小战士,组建学兵连。1933年3月,正在给地主袁老三放牛的胡德富听说后报了名。
经过几个月的文化补习后,胡德富被分到红四方面军第四军枪械队学修枪造枪。当时红四军已有了自己的兵工厂,是缴获军阀刘存厚的全套兵工制造设备和原料。 “红军战士个个爱枪如命,那时我们每一粒子弹手榴弹上都刻有‘消灭刘湘’、‘赤化全川’等革命口号。为支持红军强渡嘉陵江作战,我们连夜赶造枪支弹药。用 纸辫子和麻辫子浇上桐油点灯照明,用人力手摇使车轮旋转作动力。”
1935年10月,红四方面军开始长征,在川西,红军击溃了马步芳的7000人军队,缴获了大量的枪支。“马步芳狡猾得很,为了不给红军输送弹药,每个兵只发几颗子弹,红军于是缴了许多空枪,但是路上没有扔过一支枪。”
平时红军行军,马匹除了驮重伤的战士,就是驮武器弹药。“过雪山草地红军身上只有枪没有米,沿途吃野菜、树根还有牦牛皮做的皮带,红四方面军一共走了三次 雪山草地,因饿死、冻死一共牺牲了上万人。过草地时,看见路边放着一支步枪,就知道又有一名战士陷进沼泽牺牲了,经过的人都朝着步枪默哀。这些枪又被我们 小心保管起来,补充给部队。”
抱谷草去烧日寇飞机
八路军夜袭阳明堡机场,为国捐躯真英雄
1936年10月,第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在陕北胜利会师,之后被整编为八路军第129师,开赴太行山参加抗日作战。“我满了17岁,被分配到129师769团特务连当保卫员兼通讯员,终于有了自己的枪,能到前线打日本鬼子,心里又兴奋又激动。”
更让胡德富料想不到的是,他参加的第一仗就是在八路军战史上赫赫有名的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1937年10月上旬,侵华日军突破山西北部国民党军防线,侵 占代县、崞县后,继续南犯。八路军第129师769团团长陈锡联奉师长刘伯承的命令,率该团在代县、崞县以东地区,执行侧击南犯日军后方的任务。
“769团连续几天通过侦察发现,附近的代县、阳明堡等地日军的汽车整天在这一带公路上运输兵员装备。飞机从阳明堡方向轮番起飞,轰炸忻口防御阵地。陈锡 联团长和3营营长赵崇德爬到一个山头上观察,清楚看到机场位置在阳明堡镇以南,机场里准备起飞的飞机正在加油、装弹,警戒的日军大约100人余,机场周围 设有铁丝网并构筑有简单防御工事。当即决定夜袭机场。”
10月19日夜发起战斗,第3营担当主攻直袭机场。赵崇德亲率突击队从东西两侧隐蔽进入机场,当进到距飞机约30米时,被日军哨兵发觉。突击队当即发起攻 击,歼击日军警卫分队,迅速扑向机群,用机关枪、手榴弹向飞机猛烈袭击,顿时燃起熊熊火焰。经1小时激战,歼灭日军100人余,毁伤飞机24架,摧毁了忻 口日军重要的空中支援力量。第769团也付出了伤亡30人余的代价,年仅23岁的3营营长赵崇德壮烈殉国。
“当时特务连准备了大量的谷草,等突击队得手后,将谷草运进去烧毁飞机和机库。黑暗里一道亮光射来,我头一扬,只觉嘴皮一麻。过后发现下嘴皮淌血,是被流弹擦伤了。”
太行山下养伤娶媳妇
手腕中弹双腿负伤,铁汉子也懂柔情
1940年8月20日夜,晋察冀军区、第129师、第120师在八路军总部统一指挥下,发动了以破袭正太铁路(石家庄至太原)为重点的战役。战役发起第3天,参战部队已达105个团,史称“百团大战”。
胡德富的左手腕上还留有一小块日军的弹片。“我当时正在阳泉的一个前沿阵地观察地形,突然战友一声大喊‘排长,小心!’,日军的一发迫击炮弹正好在我左侧爆炸,我一个翻滚,感到左手臂一阵剧痛。伤好后,有一块弹片卡在手腕韧带里,医生说取出来怕影响功能,一直没敢取。”
1948年5月,胡德富已是营长,在一次急行军中,踩上了国民党地方武装埋设的地雷,一声巨响后,他成了一个火人、血人。“我都以为自己不行了,两条腿已没有知觉。万幸的是土地雷的威力不大,没有伤到要害。”
这次负伤后,胡德富在太行山下的河南林县养了两个多月的伤。路新芳当时是村里的妇女干部,每天为伤员洗衣服。“有一天,他们营的张指导员来看他,回头就给我传话,问我愿不愿意。” 路新芳说,“我的脸立马红到耳朵根子,想了一晌后就说,人家是大营长,我有啥愿不愿意。”
当年的八月十五,养好伤的胡德富和19岁的路新芳在林县办了婚礼。路新芳成为随军家属,跟丈夫转战南北,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一晚能编十几双草鞋,唱军歌穿草鞋吃野菜,带兵打仗就这个样,“锣儿响,响叮当,朱德将军好心肠,爱兵如子女,爱党如父母,谁不夸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将……”回忆战争年代的往事,胡德福越讲越兴奋,禁不住打起拍子,唱起部队的老歌。
“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他一口气又唱了《太行山上》、《聊城人民欢迎子弟兵》等好几首。“每次行军,我都要走在部队前头,给战士领歌、讲笑话,和他们打成一片,消除疲倦鼓舞士气。”
有一次,胡德富查哨,发现一个班长没在预定哨位,就用老家的土话批评他“黄牛黑卵子,另外有个阴”。没想到这句话后来成了经典,以后每次行军,战士们都要求他来几句笑话,解解乏。
胡德富的草鞋编得又快又好,战斗间歇,他常检查战士们的绑腿和草鞋。他一晚上能编十几双草鞋,第二天送给草鞋坏了的战士。“打草鞋非常简单,材料是粗麻和 谷草。先将粗麻揉成粗绳、细绳,再捶谷草,选择比较长比较坚韧的草,用锤子捶松软;最后就是找根条凳,缠四股谷草,编草鞋了。”
胡德富13岁开始打绑腿,直到1950年从部队转业,穿草鞋则一直穿到1983年离休后。“夏天穿草鞋,透气轻松。冬天就穿老太婆做的布鞋,这辈子节约了买鞋的钱。”
野菜更是胡德富爱吃的。路新芳说,山上的野蘑菇,牛皮菜、清明菜、红苕藤等,时令到了就去给他采,“这辈子他是打仗打不死,走路累不死,没饭饿不死。”